通道就在眼前。

紫寧大步走進去，素衣警惕地跟著，低聲道：“小心點。”

紫寧似是很放心，笑著搖了搖頭，一幅確定不會有危險的樣子。

通道越來越亮，終於他們來到了地面上，這是一個露天的廣場，四周有高聳的石柱。整個廣場沐浴在晨光中。

素衣被廣場上的景象嚇了一跳，大片空地上平鋪了一層肢體部件，手，腳，手臂，腿，軀幹，腦袋……密密麻麻的一片，一個頭發蓬亂的老頭正背對著他們蹲在其中，擺弄著那些肢體。那小女仆傀儡也跟著他們走了出來，它遠遠地繞過紫寧朝老法師走過去。

素衣看了一眼紫寧，現在她終於知道為什麽那小傀儡這麽怕他了。

老法師聽見動靜，朝他們這邊回過頭，兩行淚水像兩條誇張的小河，掛在臉上，反射著陽光。紫寧也被這老法師的臉嚇了一大跳。“挨千刀的死小子，把我的孩子們都

拆了，自己卻在美人的溫柔鄉纏綿了一晚上……”老法師憤憤地道。此刻這老法師哪還有一點昨晚上那詭異陰沈的樣子？

素衣也不解釋，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道：“你活該。”

“小女娃你別得意，你看這是什麽。”老法師從袖中抽出一把劍，此劍宛如流光，劍身修長，劍柄清素，散發陣陣帝境波動。

“寒泉劍！”

素衣竟然認得這劍。

這次東行，女帝交代了兩個任務，一個就是與紫寧相關的，另一個就是讓她來找這廢墟城取寒泉劍。女帝曾言，這把劍將是素衣突破到帝境的契機。

“嘿嘿，你來這裏就是為了取這把劍吧。”

“女帝說的果然是這裏，你是柳大師？不，你不是！你到底是什麽人？柳前輩呢？而且這裏應該有兩株柳樹才對！”

“姓柳的已經跟他的柳樹一起化成灰了。”

素衣面若寒霜，“你殺的？”

“我還要殺你呢！我得不到的東西只能毀滅了。”

老法師揮舞著寒泉劍，朝他們沖來，紫寧一步跨出，“封！”宏大的波動剎那間封印住了老法師，他一下子停在了半空中。“你……你怎麽知道的？！”

紫寧笑而不語，他遙遙一指：“轉！”

寒泉劍從他手中飛出，轉眼間被素衣接住。血肉相連的感覺悠然而生！素衣身上的元氣自動流動起來，寒泉劍則散發陣陣歡愉的波動，素衣的氣息節節攀升，與帝劍散發的波動呼應起來，之前一直無法沖破的帝境桎梏此刻水到渠成般被打破。

“氣煞老夫！毀我傀儡，搶我寶劍！”老法師發起怒來，身上發出強悍的帝境波動，他雙手慢慢擡起，眼看就要沖破紫寧的封印。

“素衣姐！”

素衣睜開雙眼，寒泉劍亮起銀光！“劍光·流銀！”素衣人劍合一，斬出了她晉升帝境後的第一劍！

“這點實力連我的皮都劃不破！”

紫寧眼睛微瞇，在素衣出手的瞬間，他雙手已經結印，隨著那道流光，他輕輕張口：“劍！”

玄奧的咒語波動，竟然融於劍光中，頓時劍芒更盛，犀利的劍意何止翻了一倍！

“糟糕！”老法師大喊。

劍光須臾間閃過，廣場上的一切都被斬成了兩半。

噠！棋子從手中跌落到棋盤上，一個老者一臉驚怒，“我的二十三號！”

“二弟慌什麽，棋子都掉了，”與柳老二對弈的是另一個老者，他頭發更加蓬亂，腰間掛著一個大酒壺，一嘴酒氣笑著道，“你不是對你的傀儡很有信心嘛。”

“大哥，我哪想到這兩個小兔崽子合力一擊這麽強。”柳老二道。

他們所在之地鳥語花香，身後便是兩株高大的柳樹，他們就盤坐在樹下弈棋。明明距離紫寧他們很近，但卻處在另一方空間，根本難以察覺。

素衣有些吃驚地看著地面，這一劍的威力大大超出了她的想象。還有那個老法師，整個身子被劈開，竟然是一具傀儡！

“你已經知道了？”素衣問紫寧。

紫寧點頭。他其實也是夜裏醒來後才慢慢推敲出的。這個傀儡完全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，這就說明它背後的那個法師是個了不得的存在。他和素衣經歷的這一切都是那位前輩安排的。而且有可能還認識蒼舞女帝。

“是那個小子，他比昨晚又進步了。”柳家老祖道。

“哼！”柳家二祖一臉不愉，“這二十三號算是我比較成功的作品了，有一部分獨特的性格。”

“你指好色？”柳家老祖道。

“咳咳，那只是個意外，額……也算其中之一吧。”

“這難道是女帝安排的？”素衣道，“應該不是，女帝不會用這種手段，難道是……柳法師？”

紫寧也覺得很有可能，他一直盯著前面不遠處那片廢墟，他也看不透，但是總覺得那裏有點不一樣。

“我來試試，”素衣素手輕揚，寒泉劍順勢劈出。

唰！劍光掃過，廢墟轟轟倒塌，但什麽都沒有。

“這兩個小娃娃再找我們呢……”柳二祖似乎已經忘了他的二十三號，邊研究棋局，邊笑著道，“我賭他們找不到。”

柳老祖落下一子，道：“那可未必。”

紫寧閉目凝神，心中回蕩著主空間之力的“呢”字咒。

素衣一擊無果，便退到紫寧身旁，欣喜的摩挲著寒泉劍，同時等著紫寧。紫寧現在顯然沒有突破到帝境，但她卻明白紫寧的實力還在她之上，即使她再加上寒泉劍，她也沒有多少勝算。

紫寧依舊閉著眼睛，雙手開始飛速地結印，印成，咒出：“開~”

這次的咒語直接引起了空間的層層漣漪，這漣漪沒有差別的四處擴散，但在到達那片廢墟之時，像是海浪碰到了海岸。隱藏著的一片空間被掀起了一角，雖然模糊，但他們還是可以確定，那裏有兩株高大的柳樹。

“靠！這小子簡直就是在跟我作對！”柳二祖站起身來，大手一揮，“不下了！”

他一步跨出，周圍時空變幻，那一片廢墟眨眼間不見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蒼翠的草地，高大的柳樹在風中溫柔地擺動。

石桌石椅，還有黑白二個侍童，一個身材高的老者坐在石桌旁，另一個散亂的老者盤坐在柳樹下。

“還不過來。”柳二祖在石桌旁道。

素衣二人相視而笑，這次他們是找到正主了。

“拜見二位前輩。”他們兩人行禮。

柳樹下的老者笑瞇瞇地走過來，腰間的酒壺中酒水在咣當作響，“倒不用給我行禮，你們這次確實搞壞了這個老家夥不少東西。”

紫寧和素衣有些尷尬。

“您是柳前輩？”素衣問。

“是我，”二祖道：“先前是我有些小覷你們了。”只見他一招手，那個斬成兩半的“二十三號”已被他收起。然後他又一揮手，素衣被一團迷霧包裹住，片刻之後，素衣已經換回了之前的那身素凈的衣裙。

素衣臉色微變，道：“謝……謝前輩。”

“你不用多想，這衣服是新的，”二祖道，“就算你當我孫女，我都嫌你小。”二祖說話倒是很直接。

老祖仰脖喝了一大口酒，道：“他就這脾氣，你們不用怕。過來坐。”

紫寧二人坐定，一時都沒人開口。一個只顧著喝酒，另一個則不知在想什麽。

半晌，二祖道：“還不去泡茶。”他對那兩個侍童道。

“他們？”紫寧有些好奇地看著那兩個童子。

“是兩個傀儡。”二祖道，“不過，要是你之前跟他們兩交手，你已經沒機會坐在這了。被你打敗的那兩個不過是個失敗品。”

“他的傀儡被你們拆了那麽多，所以現在懷恨在心呢。”老祖故意笑著道。

“大哥！”二祖被當面拆穿，有些無奈地抗議。

“好了，言歸正傳，”柳家老祖道，“你們現在肯定有很多疑問。我會一一為你們解答的。”

童子送上來香氣四溢的茶水，紫寧和素衣便邊喝邊聽。

老祖從不喝茶，但他又喝了一大口酒，再開口聲音中似乎都滲透著醇厚的酒香：“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所處的這一片大陸到底是什麽樣的？到底是怎麽的存在呢？而這片天地之外又是什麽樣的呢？”

“簡單來說，我們所處的這片世界是“有邊無界”的，它的大小其實是有限制的，但它的邊界對我們來說卻是不能抵達的。我們的大陸就像一枚銅錢。往外是圓的，而中間則是方的。往外探究邊界的時候，你可以一直往前前進，永遠沒有盡頭，那裏的空間似乎是某種特殊的閉環，你一直走，但一直在兜圈子，比如你覺得是一只往東，然後再返回，這時你會發現你可能是從北邊回來的，或者從南邊回來。一直向外其實就是在圍著大陸轉圈子。這時世世代代被無數帝境強者驗證過的。而中間這方的地方，便是被稱為“懸崖”的所在。那是一個四方形的深谷，它也被特殊的空間包圍著，不論你從東西南北哪個方向，都不能淩空進入，只能徒步靠近。”

“所以每個年代，每一個站在巔峰的強者，都想從這兩個地方入手，探究這天地的秘密。既然這一方天地是有限的，那麽它的外面到底是什麽呢。沒人知道。”

“這次永生之秘顯然也是跟某個巔峰強者有關。但這種風波對其他人是福是禍就說不準了，而從目前已經出現的情況來看，此次是禍非福。”

“血流成河，漂櫓千裏！”二祖眼中似有無盡血光浮沈，攝人心魄！

紫寧和素衣心神震動，素衣道：“幽門。”

“是他們！”二祖眼中露出宛如實質的殺氣。

“老二，不要沖動。”老祖道。

他又對紫寧二人道：“你們現在可以做出選擇了，可以繼續在這邊生活，在東邊不遠處有一座小城，那裏的人們都與世無爭，安穩富足。或者你們要回到大澤另一邊？”

他們二人互相看了一眼。

我的性命是女帝救的，我的成就是女帝栽培的，如今我已經晉升帝境，不論如何也好回去幫女帝出一份力！素衣心裏完全沒有猶豫。

紫寧當然也是要回去的，不僅九舞之事沒有了結，而且他為數不多的朋友，像阿萊、公孫院長、費老等，劍蘭和道一因為幽門而亡，紫寧可以肯定他們肯定都已經在懸崖那裏了！所以無論如何他也要去。

老祖從他們的眼神中已經看出他們的決定，他嘆了一口氣，道：“你們可要想清楚了，幽門的陰謀肯定極大，憑你們目前的力量，可以說完全是以卵擊石，什麽都做不了。”

“不去試試又怎麽會知道呢。”素衣冷靜地道。

老祖又是一大口酒下肚，臉上掛起了笑意，道：“說的好！對酒當歌，人生幾何！想做就去做，無怨無悔！”

二祖臉上也露出笑容。

“最後給你們一次機緣，不要多問，不要多想，你們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，好好利用！”老祖神色肅然，一招手，他的酒壺發出澎湃的吸力，一下子把紫寧和素衣吞噬進

去。

同時二祖也動起手來，一團團的光罩加在那酒葫蘆上。“大哥，如此應該能掩蓋一個時辰。”

老祖一臉倦容，道：“只能幫他們到這了。千面那小子推演過，未來的一線生機可能就在他們幾個身上。上次我已經去見過那個叫阿萊的小子了，這次是他們，尤其是這個叫紫寧的，他給我的感覺很不一般。”

“難難難……”

酒葫蘆中似乎蘊藏著另一個空間，紫寧已經和素衣分開了。他目及所至全是白茫茫的一片，一個乳白色的圓潤石座在他腳邊。當他一坐下，一股透徹骨髓的清涼之意，順著脊柱直沖天靈！一股神秘的液體從石座中升起，逐漸包裹住了他們的身體。

另外一處空間中素衣也經歷了同樣的體驗。這種神秘的液體，一方面在改造的的身體，讓他們的肉體之力愈發強大，另一方面也讓他們的腦海格外清明。

素衣的功法全部由女帝傳授，她在此基礎上博采眾長，創立了一套適合她自己的劍法：劍光。便是以快為要訣，天下武功唯快不破。劍光過，劍鋒至！

她已經創出：淩月、流銀、曜日三大劍招，此刻她握著寒泉劍，她不斷體悟著，帝境的力量，淩冽的劍意，腦中的靈感閃過……

而紫寧的感覺更為清晰，那些古老而玄奧的咒語一下子格外清晰起來。他仿佛重新聽到了他師傅在他身旁口述咒語。還有之前渡船老翁留下的書，書中的內容再次出現在他眼前，仿佛是他師傅在講述這些咒語一般！

昨晚由於戰鬥到極致而進入的那種物我兩忘，整個人都化成咒語的感覺又回來了！一種難以言說的融合感再次出現！

他們從未覺得一個時辰會這麽短暫，好像一眨眼他們已經又被送出來了。

“你們可以再體悟一下。”老祖笑著對他們二人道。

他們當即又盤坐在草地上，陷入了修煉中。

“老二，你也該去準備了。”

“嗯，”二祖臨走之際又道，“大哥，咱們兄弟倆也走過風風雨雨的百十載了吧。你過會就去找他們？”

老祖點了點頭。

“雖然終歸要化成一抔黃土，但我還希望這次之後，咱們能再一起喝一杯！”

“我會小心的。”老祖道。

這年邁的老哥倆相視一笑，二祖身影徐徐消失。

老祖倚著石桌，紫寧和素衣還沒有醒來，他便又開始喝起酒來。那酒壺像個無底洞，他的肚子也像個無底洞。

轉眼夕陽西沈，素衣終於首先起身。

“多謝前輩。”她行了一禮。

老祖從酒壺上擡起臉，看了她一眼，“不錯，劍意入體，帝境當中算得上中游了，假以時日會有更多進步。”

“多虧前輩您的機緣，哪個是？”

“你不用多問，今日之事也不要跟外人提起。”老祖道。

素衣點了點頭，但這份恩情她自然是記在心裏。這位前輩是柳前輩的大哥，應該也是一家，他們都姓柳，我覺得大陸上也只有是那個家族的人了。素衣暗中揣度。

“咦？紫寧呢？”素衣掃了一眼周圍沒有看到紫寧的蹤影。

老祖瞇著眼睛看向柳樹底下。

素衣也隨之看去，但哪裏有人，難道老前輩喝醉了？就在她正轉頭的瞬間，眼睛餘光掠過那柳樹，卻瞟到一個盤坐的身影，她立刻轉回頭，再定睛看去卻又空無一人。她吃了一驚，這次運足目力，仔細查看，終於看清了。那柳樹下盤坐的不是紫寧是誰。

“這是？……”

老祖笑著搖了搖頭，像是在說醉話，“……”

當最後一縷夕陽落下，紫寧睜開眼睛。素衣覺得直到這時，紫寧才重新變成一個實在的人。他沒有說話，也沒有什麽特別或者強大的氣息，只是鄭重朝老祖行了一禮。

“呦，兩個小娃娃都醒了，”老祖從酒壺上擡起頭來，“我再問一遍，你們確定要去懸崖？”

他們同時點頭。

“好吧，老頭子這就送你們去！”老祖大手一抄，素衣和紫寧覺得他們像被一只看不見的巨手擒住了，猝不及防，那大手像扔東西一樣，一下子把他們朝西北方向的天空扔去。

“啊！”紫寧二人緊緊靠在一起，猛烈的勁風呼嘯而過，猛然間，像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面，在一陣漣漪過後，他們已經消失在這方天空中了。

老祖喃喃道：“去吧！或許就需要靠你們這些小娃娃來改變世界吧，還有那個蒼舞，都是個好娃娃……”

老祖的身影消失，他必須去找幽門的人了。

在距離此處萬裏之遙的劍蘭國和天元國廣袤的地下面，有一座陰森的宮殿。

宮殿之頂就承接著黝黑的土地，而那土地中正不斷地滲下血水。在宮殿中央有一個巨大的玻璃球，閃耀著暗紅的妖艷光彩，所有的血液都被集中到了那裏。

玻璃球周圍有三個蒲團，現在只有兩個人盤坐其上。

忽然殿中燭火搖動，又出現了一人。

原本坐著的兩個人立刻站起，道：“上尊您來了。”

“嗯，進展怎麽樣？”

“一年下來，幾乎所有血液都被我們用秘法接引過來了。要不是少了地殿殿主，應該早已結束。”天殿殿主道。

“無妨，反正時間來的及。”上尊道，“魔帝那邊已經攻占了大半淵之國，後面崖族會擊中力量抵抗，又會有大量的血液流下。我已經在下面布置好陣法，你們這就過去準備。”

“是！”

“柳家的人給我發信號了，我先去取回他們那一份地母玄乳。”上尊道。

人殿殿主用手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，同時道：“要不要把他……？”

“不急，那個人不好對付，”上尊道，“否則也不會把柳家留到最後，現在我們不能再有人員折損。”地殿殿主死在丘手裏多多少少打亂了他們的計劃，所以他們絕不允許再出現任何紕漏。

上尊說完便消失而去。天殿人殿殿主眼中都露出興奮，懸崖深淵！

最後的戰爭就要開始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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